笔墨通情:人物传记需“双向选择”

  人物传记通常需“双向选择”,传主选择作传人,作家选择传主。传记作家祁淑英,已先后为诸多科学巨匠作传。传主光辉耀人,被“选中”的传记作家,又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祁淑英写的第一部“巨人传”是《钱学森》。最早选中她的并不是传主,而是国家。1993年底,中央发文号召全国向5个先进人物学习,钱学森是其中唯一的科学家。花山文艺出版社顺势邀请刚退休的老记者、老编辑祁淑英为其立传。而传主本人却不同意生前立传。本来是“双向选择”的事情,一方不配合,如何能“传”得成?恰恰是多年的记者生涯帮了祁淑英的忙。她在先生魏根发的陪同下,“曲折迂回”,“扎根串联”,先从自己认识的科学家入手,继而采访了何祚庥、于光远、傅承义、朱兆祥等科学界的名家,由他们引荐采访了钱学森的同学、走进了钱学森亲自创建的力学研究所。力学研究所为祁淑英百折不挠的精神所感动,提供了大量第一手资料。而后他们开始研究各大图书馆和大机关资料室里与钱学森有关的资料……历时近两年,她成了“钱学森资料大全”。西安交通大学的钱学森图书馆得到消息后,还专程赶到她家中把全部资料复印收藏。

  《钱学森》于1997年9月出版,10月末钱学森夫人蒋英约请祁淑英夫妇来家做客,很动情地对他们说:“我连夜读完了这本书,读着读着就哭了,读完书竟哭湿了两条毛巾。里面有好多细节我都忘记了,你们是怎样挖出来的呢?”当时钱学森尚健在,蒋英的这番话可以理解为他们认可了出版社为他们选择的作传人。

  虽然书上只署着祁淑英的名字,而书稿的完成却是她与魏根发夫妻二人的“流水作业”:祁淑英写出一页,先生魏根发就在后面连誊清带修改。魏先生是高级编辑,退休前是某省广播电台文艺部的负责人,写得一手好字。伉俪偕行,受《钱学森》成功的鼓舞,两人一鼓作气,又完成了《邓稼先》、《钱三强》。

  被祁淑英的诚意和文字所感动,2007年中秋夜,“几十年来从未接受过任何记者采访”的钱三强夫人、当时已96岁高龄的何泽慧老人,邀请她和先生到家里品尝月饼。好情致,好氛围,亲切而温馨,这位“中国最早的女院士”娓娓话旧,深意款款,一切都水到渠成……一“传”引出下一“传”,写了一“传”又一“传”,祁淑英用15年的时间完成了6位科学大家的传记。

  在敏感多事、聚讼纷纭的现代社会,文字争端剧增。作家们谨小慎微地躲避着“真人真事”,害怕“触雷”。祁淑英却不躲不闪,直面最敏感的功勋人物最真实的生活。在这个流行“戏说”、以“雷人”为时尚的娱乐时代,她做的是“史传”:以史实为根据,为传主立正史,写出他们的生命史、事业史、家庭及情感史——也只有这样才能写出这些科学大家“大”在哪里,为何能“大”。

  从大处着眼,从细处落笔,祁淑英试图生动地还原每一个传主。不能不相信,伟大人物的产生充满“天启”: 哪个时代需要巨人,就迎来并创造了自己的巨人,他们的精神却不只温暖和照耀了那一个时代。祁淑英对传记文学的贡献,就是写出了传主的文化史。

  “三钱”(钱学森、钱伟长、钱三强)同为五代吴越王钱镠后裔。在近代,此一脉群星璀璨,还有钱玄同(钱三强之父)、钱穆、钱钟书等鸿儒硕学。钱学森远行前,其父塞给他一张纸条做礼物,上写:“人,生当有品,如哲、如仁、如义、如智、如忠、如悌、如孝!吾儿此次西行,非其夙志,当青青然而归,灿灿然而返。”这很像诸葛亮式的“锦囊妙计”,成为钱学森的座右铭。钱伟长保存的《钱氏家训》中也有类似的内容:“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皆当无愧于圣贤;持躬不可不谨严,临财不可不廉洁;处事不可不决断,存心不可不宽厚。”

  邓稼先出身世代书香门第。其父邓以蛰是现代著名的美学家和美术史家,终生从事文化教育事业,对邓稼先进行了严格的传统文化教育,培养了他忠正纯良的品格。为了造出,邓稼先隐身大漠28年,再见到亲人时已经因核辐射患上绝症。古人云,临大险而不惧,圣人之勇。邓稼先率领的研制团队,被称作“满门忠孝”——人们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现代词汇来称颂他们。没有单纯、善良和忠诚,就不会产生伟大。“满门忠孝”是一种真正的伟大,这种伟大不是让别人感到渺小,而是让所有人都成就伟大。当核弹成功起爆的那一瞬间,随着大地沉闷的抖动,邓稼先绷紧的身躯却晕倒了,然而他生命的金字塔,却高耸入云。

  由此可见,文化培养巨人。这些科学巨匠生命饱满,人格健朗,就像爱因斯坦评价居里夫人一样:“第一流的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其道德方面也许比单纯的才智与成就还要大。即使是后者,它们也往往取决于品格的程度。而且他们的品格将偕同他们的成就一起流传于后人。”或许正是得益于此,祁淑英立传的这些科学家们,都拥有美满的家庭和婚姻生活。

  在邓稼先“失踪”前,他每天晚上都骑着自行车到公共汽车站接下班的妻子,风雨无阻。他的解释是:“伴侣者,伴旅也!人生旅途上相依相伴。这是一种特殊的缘分,就应好生珍惜,细心维系。”后来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每天对着他不知要喊多少声“好爸爸”、“好好爸爸”!他曾对友人说:“二人相爱无以言叙,可叙之爱是有限度的。”美满的婚姻就是“经常恋爱,而恋人不变。”他用自己的婚姻证明,爱是一种旅程,一种行动,一种聚合力,一种创造力。

  爱还是选择,不仅是选择对方,也是选择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钱伟长与夫人孔祥瑛则在战乱年代经历了生死恋情,让一生的相濡以沫有了一个传奇般的壮丽开篇,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袁隆平的父亲是高官,母亲乃大家闺秀,精通英语,可想而知在他的前半生经历了多少坎坷,受到了多大的屈辱?夫人邓哲是始终陪伴在他身边的“贤哲”,处于低谷时劝慰他:“自古来只要真的怀才,就不会不遇;有搞杂交水稻的抱负,就一定能搞成。”袁隆平功高盖世时,夫人更显“贤内助”本色,不然像他这样一个多才多艺、内心“豪华”的人,怎么还能过着“老农一样的俭朴生活”,百万奖金分文不取,全部用来奖励青年科学家。难怪周围的人称颂他们是“天下最投缘的结合”。

  祁淑英的笔墨是“从感情上认识伟大的人”,使传记充满情致和色彩。她信仰文字,而老伴是她终身的粉丝、助手、合作者,很多时候还是她的主心骨。美满人写美满人,收获美满,这些传记作品让她的写作生涯变得丰赡厚重、多姿多彩。(蒋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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