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红楼梦冬日诗词鉴赏之邢岫烟

  云暗初成霰点微,旋闻蔌蔌洒窗扉。最愁南北犬惊吠,兼恐北风鸿退飞。梦锦尚堪裁好句,鬓丝那可织寒衣。拥炉睡思难撑拄,起唤梅花为解围。农历十月中,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小雪初至,最宜捧一卷红楼,品大观园的雪,赏芦雪庵的梅,读诗中风韵。

  雪降芦雪庵,大观园俨成苍茫琉璃世界。脂粉香娃雅烧生鹿肉,割腥啖膻,锦心绣口即景联诗。湘云、黛玉和宝琴联至末尾竟大展奇才抢作妙句,宝玉诗社落第自甘受罚。因见山下妙玉栊翠庵中有十数枝红梅如胭脂一般,寒香扑鼻,映着雪色,分外精神,十分有趣,便教宝玉折一枝红梅来赏玩。拿来看时,这一枝梅花只有二尺来高,旁有一枝纵横而出,约有二三尺长,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真乃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各各称赏。众姊妹方始赏梅赋诗。

  邢岫烟是邢忠夫妇的女儿,邢夫人的侄女。因家道贫寒,一家人前来投奔邢夫人,就在大观园迎春的住处紫菱洲住下。她并未受到邢夫人的真正疼爱,生活拮据,却端雅稳重,温厚平和。曾与妙玉为邻,相交十年,所认的字都承妙玉指授。故举止言谈,超然如野鹤闲云。前人曾有一篇 《邢岫烟典衣赋》 中写道:当其失路依人,居贫寄食;生有仙姿,容无靓饰。

  这样一位与世无争淡泊典雅的女子,偏偏用了“红”字作韵可能也是曹雪芹的技艺高超之处。首联运用了反衬手法,以桃杏寒冬中未曾芳菲反衬红梅笑傲冰雪的绰约风姿,以乐景写哀情,为后文埋下伏笔。“魂飞庾岭春难辨”一句,表明了岫烟自比红梅之魂,“魂飞庾岭”正是暗示岫烟来至大观园,“庾岭”的春色满园不正如大观园一样吗?这满园的春色就如大观园中的众姐妹,但在岫烟看来已难分辨,她迷失了,她的贫寒,她的家世使得她和这里的姑娘差得太远,只能寄人篱下忍气吞声,她朴实无华,难以适应满园的春色。“霞隔罗浮梦未通”一句,罗浮用的是赵师雄游罗浮山梦见梅花化为“淡妆素服”的美人与之欢宴歌舞的典故,寓意幸福快乐,可这在岫烟身上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岫烟在薛姨妈的撮合下嫁给了风流倜傥的薛蝌,看似人间佳偶,实则蕴藏了无尽的悲哀。“霞”字以及后文的“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两句,自然是描写她大婚时的情景,沦为封建社会包办婚姻的受害者,我们也可以想象他们婚后彼此相敬如宾,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平淡无奇的日子的情景,只能得一个“梦未通”的结局了。尾联堪称最为经典,也是岫烟品性乃至一生的映照。与其说是懦弱不如说是无奈,这样一个看似平凡内心却充满激情的女子也只能在诗中表达自己不甘平庸的心境了。浓淡由他冰雪中,道出了梅花淡泊雅致,脱世之美,营造了梅立风雪,孑然于天地,淡然于世间的清泊意境。也映出岫烟聪慧贞静、安贫乐道,为人不卑不亢,透显一身的傲骨。

  可能谈起红楼梦中的女子,我们的第一反应都是“金陵十二钗”,很少有人注意到邢岫烟这样一位不起眼的女子,可她的性格特点却是如此的鲜明饱满,处在大观园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中,她却能和妙玉这样一个红尘之外的人交好,由此也可以看出她的“出淤泥而不染”了。而透过岫烟,我们又不得不感叹曹雪芹高超的写作技艺,将每一个“小人物”都刻画得如此深刻,他沉浸在自己的红楼梦中,将自己所有要表达的情感都寄托在书中,也真是应了那句“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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